我紧紧地抱住他。
他胸口流淌出的血，染黑了我的黑裙。
“我爱你。”
他在临死前给我留下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对不起。”
我抽出了插入他胸膛的手，笑着对他说：
“我恨你。”
恨。
到底从何时开始，我才意识到这种感情是恨呢？
明明，没有其他任何可以比对的情感。
也许是自从意识到自己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开始吧。
我不明白，为何他们会去争夺一个玩具。
我不明白，为何他们会因“拥有”而自豪。
我不明白，为何他们会向父母炫耀自己的成绩。
我不明白，为何人死后他们总是会感到悲伤。明明所有人早晚都要死。
我不明白，父母对我所诉说的爱意，到底是什么意思？
我不明白……
我只明白，他们为何会吵架、甚至大打出手。
我只明白，他们为何会去“复仇”，去伤害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。
后来，我才知道，我天生就没有爱这种情感，甚至连喜欢和讨厌都没有，有的只是恨意。
太奇怪了，怎么可能有人只凭一种情感生存呢？但我偏偏就是那个人。我活着，一直活到很久以后。
忘记听谁说过，只要有爱或恨两种情感之一，人就能生存。因为有了爱或者恨，人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，对世界无感的人会自己离开这个世界。
“维娜丝”。这就是我的名字。
真可笑，明明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，却被取了个爱神的名字。
啊啊，那么，只能恨的我，能做什么呢？
复仇好了，反正复仇是恨的最佳表现形式。
向谁复仇呢？就向“神”复仇吧，让不会爱的我出生，就是神的错。
唔……那么，要如何向神复仇呢？只是破坏的话，根本没有尽头。
那就站到这个世界的顶点吧！彼时，神一定会注意到我，见到神后，我的复仇就可以开始执行了。
嗯嗯，看来在见到神之前我都不会无聊了。
在神灭亡后世界会怎么样？天知道，就算世界毁灭了又怎么样，反正我也不爱这个世界。
——
力量，我首先需要的是力量。
真正庞大的力量从不会聚集在一个人身上，所以我需要的是一个集体，一个能够站到世界顶点的集体。
借助他人的劳动成果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——他是王。一个站在了黑暗世界顶点的王。
我成为了王之集团的成员，在一步步向上爬的同时，我也目睹了这个集团的逐步壮大。
啊，真好。我由衷地这么想。
因为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我的“东西”。
——十年，人能有多少个十年呢？
感觉上十分漫长，可是当回过神来后，十年就已经过去了。
这就是时间啊。当一切都成为过去后，我们才能感受到时间的存在。
我花了十年，成为了王身边的人。
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，我所花的时间却出乎意料的长。
因为，要一个人深深地爱上另一个人，需要的不仅是时间，还有距离。当我不属于他的时候，他才会注意到我。
我不会爱，但正是因为我不会爱，我才能看清爱的秘密。
他欣赏我的才干，愿意将最重要的任务托付给我。我也没有辜负他，我愿意完成他的一切旨意。
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，我非常清楚。
接着，我选择了等待。
等待他浓烈的爱意发展到顶峰，然后淡然。淡然到他的欲望降到最低，极易得到满足。
于是，时机来了——
……
“你们的王死了，他把权力转交给了我。”
我坐在他的尸体旁，向他的部下们宣布道。
他们都相信了，因为他们深知他们的王爱着我，我也没有撒谎。就算是我杀了他，我相信他也会让位给我。
我成功地站在了黑暗世界的顶点。
但这还不够，远远不够。
这股力量还是太不起眼了，神不可能注意到。
——我要更多、更强大的力量！
于是，我所带领的集团开始四处吞并其他的小型集团。战士们都因为王的离去而愤慨激昂。这是绝好是时机。
所到之处，都将插上王之集团的旗帜。
……
那一刻，我登上了世界顶点的宝座。
致黑之物为魔，致上之人为王。而魔王这个称呼，似乎不足以形容我的地位了。
暗君，维娜丝。将是整个黑暗世界的统领。
我坐在王座上，静静地等待着。笑着等待着。
神啊，你看到了没有？你或者你的使者，到底什么时候到来呢？
他来了。
天蓝色的头发，天空的名字。
那个决定神的意志的人。
或许是他吧，因为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女性不简单。
至于他是如何到达这里的，我不会去追究。神的能力，永远深不可测。
那么，只要杀了这个人，就能见到神了吧？
——
他冲过来的那一刻，我直接用手抵住了他的剑。
剑身猛然发光，爆裂的光芒散发出强烈的能量，我的长裙为之而风动。
不轻不重。他的实力也不过如此。
不知为何，我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战斗上面，而是联想了很多其他的事情：
听说身后有想要守护的人，实力就会更强。可事实上实力就是实力。心意只能让人去变强，而不是真正意义上地变强。
我和他都没有动，地面却瞬间爆裂了。岩石碎裂，地板凹陷。来自脚下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都颠簸了一下。
下坠的我注意到，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，没有任何区别。
我开始怀疑他是否是神的使者了，因为他的眼神直接表示了他很无知。
我所渴望的，是神那种能够看穿一切的目光。
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。
同情？这是我以前有过的感情吗？这种感情似乎不属于“恨”的范围吧？
我随着地面直线下落，用左手一把抓住他握剑的手。
我变得有些焦躁了。
不知为何而焦躁。但总有种要失去什么的感觉。
我的右手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胸口袭去——
有光。
一阵强烈的光，晃得我睁不开眼睛。
当我回过神来时，我们站在地下一层的地面上，我俩的距离被拉开了。站在对面的他也一副茫然的模样。
是那个女孩造成的吗？不像是她。到底怎么回事？
……算了。无伤大雅。
这个意外没能打消他继续进攻的念头，他的脚下宛如鼓动一阵风，直线冲向我。
我的心思开始回到战斗上来。
他手中的剑只是幌子，他其实是个法师。
能力还不清楚，但破坏力十足。
我没再主动攻击他，仅仅是被动地徒手迎接他的进攻。
没什么原因，只是单纯地不想那么做而已。
好奇怪。真的好奇怪。
突然间，觉得好累啊。从前的自己似乎不曾感到疲惫。
好烦呐。——自己需要释放。
“你认为，杀了我，一切就会结束了吗？”
我问他。同时我也需要通过交流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我不想结束什么。”他回答，“我只想完成她的愿望，还有，大家的愿望。”
那个女孩么。这可真让我这种不能爱的人嫉妒啊。
我忽然有些不甘心。
别人拥有的东西，我却没有。我很少为此感到愤怒。
——是因为，我对那些东西没有感情吗？
是因为我，对他产生了感情吗？
真可笑。但我又有一点期待呢？产生了爱意的自己，会怎么样？
“啊，那我还真可怜。”我不由得感叹道。
但他似乎以为我在挑衅，不禁怒火中烧，再次冲来。
答案就是——
我会被洞穿。
蓦然回望，那个女孩就站在我的身后。
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，我的躯体就被未知的力量贯穿了。
原来——
你才是神的使者。
那种眼神……真是悲哀啊。
悲哀的世界，悲哀的人们。
在死之前，能够感受到爱，我也应该满足了吧？
我带着不完整的身躯，默默地倒下了。
……
“醒”来后，我如愿见到了神。
真的见到神的时候，我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“你还在恨我吧？”
神首先开口了。
“我除了恨，还能怎么样呢？”
我嘲弄似地反问。
这一切，都是因为你啊。
“对不起。”
他的道歉，着实让我震惊到了。
“你并不是没有其他情感，而是被我故意封印了。在最后一刻，你身上的封印被解除，这也是故意的。”
他坦白地道出了事实，给人以“简单”二字的感受。
不过我也没有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，只是淡淡地回应他：
“我想也是呢。接下来你应该会告诉我为什么吧？”
“为了这个世界。”
他淡淡地说道。
“……我可以完成你的一个愿望。你说吧。什么都可以。”
“我？”
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一面镜子，里面映出了他和那个女孩的身影。
“那就让我，寄生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吧。我想通过她来感受这个世界。”
“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决定。”神摇摇头苦笑道。
“我不会后悔。我知道你会怎么做。”我笑道。
“那好吧。”
然后，我消失了。十分轻易地。
离开了这个，被神掌控、被神愚弄的世界。
他的名字，是“空”吧，而那个女孩的名字——
Can’t love
不会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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